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祁天先生成立端木良锦在年,正值移动互联网开端,美团、字节跳动等一众公司都在前后成立。
11年后,移动互联网领域诞生无数受人瞩目的十亿以上规模的公司,端木良锦才开了五家线下门店,年产能不到五千万——它的品牌册上这样介绍:中国原创设计品牌,专注于以木为主选材质的手袋以时尚类配饰,意图将「中国之美,转述为世界性表达」。
白色镶嵌「洛神赋主题」云梦包
与唯快不破的互联网公司比较,端木良锦似乎是一个不性感的生意——首先它很慢,要经历上百年的市场考验;其次它很重,产品工艺复杂,每年只有1-3个产品上线。
所以它注定很贵,一款包售价2-6万元不等,其中一款鳄鱼皮售价15.8万元。
在此之前,没人想到,一个中国初创公司可以把包卖出和世界级高奢品同等的价位。祁天告诉《案例》,端木良锦想在消费品世界的顶端建立属于中国人的身份认同。
祁天今年39岁,在北京胡同里长大。他身上有很多既矛盾又协调的部分:一个热衷中国传统文化的建筑系工科生,一个做产品依靠主观审美的理性创业者,一个在小众行业寻求世俗成功的破局者。正如他的偶像既是乔布斯,又是明朝书画大师徐渭。
混杂的特质塑造了他独特的竞争力:多年浸染在传统文化,让他有超过一般商人的审美;理性、清晰的商业能力,让他又有别于普通的设计师。在成为旅行作家、收藏品包装设计工作室主理人后,他选择奔向了一个更大的商业世界:
进入以西方为主导的高奢市场,做中国的闯入者。
文|万珮
监制|张卓
视觉|依洁
Q:端木良锦的包售价极高,来源于你对产品要求非常严苛,说「做产品要首先感动自己」,怎样才能达到一个感动的标准?
我自己喜欢收藏,收藏的过程就是不断重复被物质感动的场景,那么做一个产品就是反向还原这种感受,产品能不能让我产生衷心去买的冲动?
如果有,那么产品至少在设计和工艺上是成立的。如果没有,这款产品往往会停滞很长一段时间,直到我重新找到这种感觉,否则就彻底抛弃掉,不再做了。
每一款产品走到最后,都让我获得了一种把自己抽离出创造者、设计者的身份,而是想买一个昂贵收藏品的感情。
Q:听说「鹊桥」系列推迟了一年才上市的,它的工艺具体难在哪儿?
鹊桥零配件的精细程度不亚于一个电子产品:把手的打开、木质部件上面的雕塑、鸟的核心五金件……在漫长的打样和开发过程中,它始终无法达到我的要求。
比如包的五金间有度的圆形覆盖面积需要实现「木头」和「金属」的无缝咬合。大部分的包都是五金和皮革的组合,即使五金有零点几毫米的误差,皮革依靠弹性自然而然就咬合上了。但木头和金属是一种完全硬碰硬的关系,木还是一种比较爱变形的材料。
再比如「心形把手」镶嵌着粉色木皮。把木皮镶在木质的把手,就像把一张A4纸完全无缝不起褶皱的附在一个方向盘外面,同时必须有一个强度支撑,让人横着拿包不会塌下来。
领口的部分是一个三维非标准曲面,要靠一种比较精密的巨型设备加工,这种设备主要加工高端电子产品或者汽车零配件的圆形部分。
这些都是工艺的创新,在任何成熟奢侈品品牌上都没有。
太妃流心鹊桥手袋(左)落英粉鹊桥手袋(右)
Q:也就是说你们的工艺都需要从0-1,没有成熟的供应链?
自己在搭台阶,一级一级往上搭。第一款产品比较简单,就是用木头做一个框架,六面一拼形成一个立方体;之后每年产品都会在去年的产品往前迈一小步,加入新的机器设备和材料。
Q:搭台阶需要什么样的能力?
最重要的是想象力。设计动力拽着工艺往前走,如果没有动力,工艺就没有大脑,只是实现手段而已。
比如我先想到鹊桥的心形要用拼色皮,但要让拼色皮摸起来平整,简单的数学逻辑就是皮越薄缝隙越小。基于这个目标,就要找把皮产得尽量薄的设备,现在全世界皮生产的极限厚度是0.3毫米左右,相当于半张A4纸。如果设备还达不到我的目标,那就要找更好的胶水。
本质上就是一个人对物质的敏感程度所带来的一种自由的创造方式,然后把不可实现变成可实现的过程。
木材加工及细木镶嵌工艺
Q:工艺复杂,如何实现生产标准化?
这部分其实不是技术性的问题,而是人的管理问题。
我的一款产品涉及到几十个工序,上百个小工艺动作,如何完美控制工人的每一个动作,使得大家组合起来像机器一样完美运转,不出现任何小的瑕疵,这个过程非常漫长。
一个再稳定的员工,也有退休的一天,也要不断地和自己的惰性去做斗争,这个是永无止境的。
Q:如何管工匠呢?
最开始工作室只有20多个工匠,我一个人管理,每天都会把每个人的工作过一遍,这其实管理成本最低,并且效果最好的。
现在我们的生产基地在张家口,大概有个员工,我已经很难记住每个人的名字,如何挑选其中最优秀的人,在组织框架的支撑下去解决问题,这个和自己直接解决问题,不是一种能力。
我这一年都在学习这种能力——让人与人之间去传递信息,最终信息没有在传递链中丢失,确保是我想要的结果。
Q:向哪个同行学习过这种经验?
中国工艺品的量产管理水平相对不是很高,所以其实也没有什么同行可以借鉴。
我去问一些顶级乐器的大厂,比如钢琴小提琴,聊过一圈后,发现人家对瑕疵的宽容度比我们要高很多。他们的客人也不会在一个微观尺度上挑毛病,消费者买一个钢琴,或者家具,不会去挑一块小木皮拼缝不严,但包和配饰,客人是会深入到毫米级别挑毛病。我们是用一个升维的精度在加工。
髹涂漆艺(左)细木镶嵌工艺(右)
Q:爱马仕的生产流程会对你有启发吗?
会有一些启发。但首先,西方工人的知识水平要比中国好,他们蓝领的基础画像偏知识分子,家里的家具、书、休闲娱乐活动以及交友圈子是非常城市化的。
我们的工匠可能都没有接触过爱马仕的包,也没有接触过五六十年代丹麦、挪威那批大师做的家具,对于皮和木头质感的敏锐程度要远不如西方的工人,这是我们的劳动力结构决定的。
爱马仕的铂金包也已经生产四五十年了。他们在历史的岁月长河中把该解决的工艺问题通过反复量产解决了,并且他们的整体工艺难度也要低于我们。
Q:听说从Gucci来的一个设计师离开了?
一个画丝巾的男孩,在端木良锦做了多半年,但能明显的感觉到「水土不服」。
从设计和审美表达上来说,现在第一流人才都是被西方化的教育语境培养出来的,他们一动手做菜,味道全是西方化的,很难被本土化。
西方品牌画一个丝巾,已经把丝巾切得非常碎,一个人可能在这个岗位负责一个绘画工序,前后都有人承接。我还处在品牌发展早期,需要一个人以尽可能长的射程完成一个主题创作,所以我们选的人基本是一张白纸从头来。
《胡人猎狮》版画原画绘制
Q:服务体系有没有向西方品牌借鉴?
这一点我们也有一些自我矛盾,努力提供同等品质的同时,也觉得有一些「自我丧失」。应该在借鉴的同时找到自己的方式,这可能需要长时间去慢慢地调和。
Q:理想化的服务体系是什么?
一种中国式的「贵族」生活。但现在真的挺难的。一些道具陈设都不支持,在我们一款以马为主题的丝巾发布时,我们想实物还原丝巾上的人马,但找不到合适的材料制作马身上的昆洛装扮,无法做到画到丝巾上的质感。
一个品牌无法独善其身。就像一个草履虫,细胞核能够保证完全的中国化,因为它在你体内,你有外部把它层它包裹,但草履虫需要跟外界不断交换,在游走过程中很难保证纯粹,所以你的外部模块会被拉成一个市场平均水平。
Q:为什么创业要选如此复杂的工艺?
国际奢侈品牌把皮革做到世界顶级了,他们的选皮是世界最好的,有欧洲所有养牛场的最优选皮权;他们的鞣制技术、染色技术、颜色的通用性也非常好。
作为一个中国后生品牌,做他们一样的事情,看不到任何竞争优势。为什么要做一个别人已经做了几百年的事情?中国的文化、中国人对木材天生的想象力和哲学性思考,应该填补世界美学或者消费品美学的一点点空白。
Q:怎么理解差异化?
不是为了不同而不同。我和员工一直重复一句话,要坚信你和别人不一样,这应该成为每个人心中坚硬的信仰。只有和别人不一样,品牌才有价值,才有生命力。
从第一天做第一只包,我就从来没有觉得这只包应该长得像爱马仕或者LV,就是想做一个新的东西。如果做不出来,就找一个其他行业,直到能够让我做出一个新东西。
Q:用「木」而非「皮」区别现在的奢侈品包,是创业第一天就想清楚的?
最初用「木材」是因为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古董外包装,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包领域缺乏中国传统美学的传递,对于木材所传递的中国美学通道,我特别清楚,就像回家的路一样熟练。
但做了两三年后,发现如果只用纯木材做包,限制住了品牌的表达。比如很多人需要通勤,就需要软的材质,不是为了用皮而用皮,而是此时此刻应该用什么材料。
早期古董包装盒定制
Q:为什么选择「青金石蓝」作为外包装的主色?
这种蓝色多出现在敦煌的壁画。有人曾问过我,为什么不用红色,我觉得红色象征统治者心态,不是生活者的心态。中国文化缓缓向外输出,我更希望通过另外一个维度代表中国,一种更内向安静的,更让人享受生活和好物质的颜色。
Q:中国传统的美学样式到底是怎么样?比如对于材料有什么独特理解?
中国人对材料的选择是随着时间的变迁而变迁的。上古时期是青铜器和玉,它们是上古祭祀文明的媒介,代表着巫师阶层的审美倾向。
随着政治不断官僚化和技能化后,士大夫文化取代了皇室和贵族文化,中国的奢侈开始逐步偏向比较自然主义的材料。唐代还停留在宝石、金银、陶器、三彩这些非常亮的材料,那么宋代后,中国人转向文气清秀的审美,采用木头、竹子、太湖石等在自然世界中很难被定价的材料。
Q:端木良锦的美学是哪个阶段的中国?
前半部分的中国,唐以及唐以前,它是一个更能被世界共同理解的文化,更加乐观开放、积极勇敢。
《盛唐球赛》以及《飞鸟缠枝》艺术灵感绘画
Q:之前也有很多强调东方元素的中国高奢品牌,你和他们的区别在哪里?
他们好的地方是商业运营快速成熟且国际化,坏的问题在于他们看待中国文化的视角是西方化的,有点像美国唐人街里面的中国餐。
选取的文化母体的营养力不够是长不出东西来的,也没办法感觉到浩浩荡荡的中国风。所以他们做着做着,就开始往极简做。
我浸染在文化母体这么长时间,自己又做过收藏,有长时间的美学实践,对中国文化是痛入骨髓的热爱,我带来的中国味道是完全不一样的。
Q:你的目标是成为中国的爱马仕吗?
这是一个过于简单的评价,我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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